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帝国时代 — “漠北之战”之迷路的李广、狼居胥山的定位

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-12-19
漠北之战之后,从贝加尔湖到南海的广袤土地上,最耀眼的将星就是刚刚20出头的霍去病了。然而有人得意,就会有人失意。失去了军权(甚至大部分追随着都转投霍去病门下了)的卫青虽然成为了这位冠军侯的反衬,却不是最失意的。因为汉军中的另一位将星——李广,在此战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。  与霍去病相比,李广在年龄、战果、仕途,甚至运气方面,完全就是一个失败的典型。在帝国决定发起规模空前的漠北之战时,李广已经年过六十了。实际上,这也是他能抓住的,最后的机会了。至于到底是什么机会,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了,那就是“封侯”。  在那些能力不能与自己相比,名气也没自己大的人,都凭借“好运气”,获得足以封侯的斩获时,李广试图证明自己的心情是完全能够理解的。当然,这个年龄的将领,是完全不会被年少气盛的少年将军所看中的,所以李广建功立业的希望,只能在卫青的西路军。  当李广向汉武帝提出,充当西路军的先锋(前将军)时,坏运气又一次影响了他,对于笃信运势的古人来说,此时的霍去病俨然已经成为了一名福将。至于李广,没有人认为好运会真的降临在他的头上。因此汉武帝表面答应了李广的要求,暗中却嘱咐卫青,不可让他真的去冲锋陷阵。为此,当西路军主力开始沿戈壁阿尔泰山,向漠北草原进发时,身为“前将军”的李广,却被安排从戈壁的腹地出发(东道),西北方向与卫青部会合。  这种安排在战术上,并没有太大意义,虽然戈壁腹地也可能有匈奴游牧部落存在,但即使匈奴人不向漠北草原方向坚壁清,这些戈壁部落的人口也是很少的。在茫茫戈壁中找到他们,并歼灭他们的机会更小。所以这种安排,显尔易见是希望将李广排除在主力部队之外,使之后于主力部队与匈奴人接战。换句话说,无论是汉武帝还是卫青,都没有把李广和他的部队,视作获胜的筹码。  对于这种安排,李广自然是非常不满的。在抗争无果后,他甚至没有向统帅卫青告辞就出发了。这样的做法,一方面自然是心中有怨气;另一方面,也是想争取时间,抢在卫青部之前遇到匈奴主力。  从西路军的整体攻击路线来看,李广部进入跨越今天中蒙边境,进入戈壁腹地的位置,应该是今天蒙古南戈壁省境内,古尔班赛汗山之东。在没有山地、河流、遗址的戈壁腹地,准确还原出李广的出征路线是有些困难的。好在今天中蒙两国在此区域的通商线,为我们提供了一定参考。在高阙塞北的中蒙边境上,中蒙两国开通了公路相接的“甘其毛都口岸”(参见《汉.漠南之战示意图》),并有公路向西北连接夫羊句山之东的“达兰扎德嘎德”(南戈壁省省会)。相信在西路军的计划中,李广大体也是应该沿此线路前行,并最终与主力会师于范夫人城这个点上的。  然而李广最终并没有按照计划与卫青部会合,更没有如他心中所想的那样,抢先接战匈奴,原因是他“失道”了。说起来,被安排这样一条绕远,并且身处戈壁腹地、缺草少水的“东道”(并且汉军没有走过),如果能正确抵达倒是奇迹了。无法穿越戈壁的李广,应该是不得不沿阴北草原边缘向西移动,试图回归到主力的出击路线上。以至于卫青率部班师回朝时,才在阴北草原的边缘碰到李广和他所率领的部队。  按照汉朝的律法,没有按计划到达指定地点是死罪了。不过,我们之前也说过了,为了给将领补救的机会,此罪是能够以钱赎之的。而在下一次战争中,这些将领也会得到机会将公折罪(如河西之战中失道获罪的公孙敖,此次就被卫青点名带在身边了)。然而未能把握住最后机会的李广,已经知道了,无论是老天还是皇帝都不会再给他领军的机会了。于是这位让无数人感叹他时运不济的飞将军,选择了自行了断,以避免受到侮辱。  一定程度上说,李广以如此悲壮的方式了解自己,是汉武帝和卫青未能给他机会造成的。如果李广此次能做先锋的话,为了证明自己的他,应该会有上佳表现的。即使没有霍去病的运气,最底限度也能死在战场上了。虽然历史和皇帝陛下并没有给李广这种机会,但在多年之后,一心选择替李氏家族正名的李陵,倒终于为自己争取来了与匈奴主力对决机会。只不过,这次李家正名之战,最终却以更为悲壮的结果收场。  其实作为汉军历史中,最为著名的军事家族,李家也并非无人在漠北之战中获益。前面我们也提过,跟随霍去病出征的李敢(李广幼子,李陵叔父),就在东线战场上维护了家族的荣誉。斩首甚多,并夺左贤王鼓旗,战后亦受封关内侯。然而认为父亲是因卫青之故而自杀身亡的他,后来同样未能善终。在试图为父报仇,击伤卫青后不久(卫青大度,未计较),李敢被他的上司霍去病,借狩猎之机射杀了。  上述这些情节,如果放在影视剧里,应当是很好的素材了。当然,依现在那些狗血编剧的做法,是一定要再虚拟出一个游走于几个男人中,能决定历史的女主角的(还得是投资人亲点的演员出演)。好在这些并不是我们关注的重点,能够吸引大家留在这的,还是那些接“地”气的东西。  接下来,我们需要把视线转向东线,从地缘角度来解读东路军的行动了。这一次我们把顺序倒过来,先了解一下霍去病此行的攻击目标,到底是哪里。事实上,这应该也是大家最感兴趣的话题,因为在后来的历史中,比肩霍去病的“封狼居胥山”,几乎成为了后世中原王朝将领们,与游牧民族作战中的最高追求了。  很显然,霍去病所“封”的狼居胥山,应该就在匈奴地缘中心附近,并且与东路军的决战战场有着密切地缘关系。从大的方位来看,能够符合要求的,就只有地理、地缘位置,与杭爱山相对应的“肯特山”了。问题在于,所谓的肯特山并不是单纯的指向一座山峰,而是一条东北与外兴安岭相连的山脉,一条西南——东北向分割蒙古高原中、东部的分水岭。霍去病到底在哪里祭天的,不仅关乎匈奴地缘中心位置的问题,亦关乎战场定位的问题。  依照我们在前面的定位,肯特山脉西南麓的图拉河谷,也就是今天蒙古首都乌兰巴托一带,应该就是匈奴单于设庭的选项之一了。与之相对应的,就是杭爱山东南麓的鄂尔浑河上游河谷。由于蒙古帝国在此河谷所立之都叫做“哈拉和林”(今称“哈尔和林”),这支鄂尔浑河正源,后来也被命名为“哈拉和林河”。在哈拉和林河谷与图拉河谷中转换庭帐所在,也是单于需要兼顾左、右两翼的结果。鉴于游牧部落的生活习性,根据季节的不同,选择具有地缘价值的草原进行两——四次的转卖,也是历代游牧政权的标准做法。以汉军最初的判断来说,春季的单于庭本来应该设于哈拉和林河谷的,而这里也是匈奴人最重要的祭天场所(五月祭天),也就是所谓的“龙城”。然而错误情报,却将霍去病引向了肯特山下的图拉河谷。这也使得负责左翼安全的匈奴左贤王部,成为了漠北之战中最倒霉的人。  虽然与东路军作战的,主要是匈奴左贤王的部众,但因为霍去病此战的目标是匈奴单于,如果不最终站上单于本部的牧场,并在匈奴圣山上祭天的话,是绝对说不过去的。也就是说,要寻找“狼居胥山”的所在,并不应当在肯特山脉分水线之东,而应该是在分水线之西。  指出这点,是因为在定位狼居胥山的研究中,大多数文字都只是模糊的将“狼居胥山”与“肯特山”划等号。而在很多时候,蒙古人心中最神圣的“圣山”——不儿罕山,又几乎可以替换“肯特山”这个地标。因此不儿罕山也就成为了霍去病的封禅之地了。  今天去蒙古旅游的人们,几乎不可能亲自登临不儿罕山,去凭吊想象中霍去病的祭天场景。因为作为蒙古圣山,不儿罕山已经成为禁地了。然而如果你只是想去封狼居胥山思古的话,还是有机会做到的。因为蒙古人的圣山,并不是匈奴人的圣山,也不是霍去病选择的祭天之所。  之所以这样说,是因为不儿罕山位于肯特山分水线的东侧,准确的说,是在肯特山东最重要的两条河流:鄂嫩河(黑龙江源头,蒙古人称斡难河)与克鲁伦河的源头之间。由于蒙古部落发源于高原东部,其后再向中部的色楞格河流域(克烈部),西部的大湖盆地区(乃蛮部)扩张。因此蒙古人会选择自己祖地大河所指向的最高山峰“不儿罕山”,作为部落的圣山。  由于蒙古人生活的区域,与当年东胡最初占据的区域重叠,因此在中国历史中,蒙古部落也被认定为是东胡后裔。先且不论二者之间是否真的有直接的血缘继承关系,但从地缘规律来看,东胡人曾经将不儿罕山作为自己圣山的可能性,要大的多。而崛起于色楞格河南部,向东征服了东胡的匈奴人,并没有把自己的地缘中心东移,也没有理由把圣山的位置移位到肯特山的东北部。当然,由于游牧民族活动的区域广泛,他们所认定的圣山也会有多处。比如今天的杭爱山(于都斤山)也会受到祭祀。我们所讨论的,主要是第一圣山,或者说部族最初的起源地罢了。  另外,要想成为圣山的话,一般还需满足两个条件:一是足够高;二是能够成为母亲河的源头所在。这两个条件其实是相辅相成的,因为当一座山峰的拥有一览众山小的高度时,它就会拥有更好的集水条件,并成为附近大河的重要源流所在。所就是说,如果匈奴人的地缘中心,是在乌兰巴托一带的图拉河谷的话,那么图拉河源头最指向的那座最高山,就很有可能是匈奴人心目中的圣山了。  之所以要花费笔墨定位匈奴圣山,是因为在对手的圣山进行祭祀,具有非常大的象征意义。如果霍去病已经攻至匈奴部落的地缘中心,并且旁边就有匈奴圣山存在的话(这几乎是一定的)。无论是为了帝国,还是个人的荣誉,他一定会选择这座山峰做为祭天场所的。事实上,单从“祭天”的角度来说,祭祀者也一般也会选择一条山脉中最高的那座山峰,以最大限度的接近上天(比如泰山祭祀就是最高峰“玉皇顶”)。  好了,接下来的问题就是,乌兰巴托附近有没有一座山峰能够源出图拉河,并且高度在肯特山诸峰中突显出来(最低限度要比周边山高)。答案是肯定的,因为整个肯特山脉中的最高点,海拔2799米的“扎卢丘特山”,就在乌兰巴托东北直线距离约80公里处(交通距离约130公里)。从其东坡所流汇集而的的雨水,最终也正是注入了图拉河。结合地缘位置,以及霍去病的攻击方向来看,二千多年前匈奴人的狼居胥山,就是今天的扎卢丘特山了。至于这座山在地缘位置上,还有什么特点,我们再接着解读。
如果说从不儿罕山上对望的是大兴安岭,俯瞰的是东胡故地的话,那么从扎卢丘特山上西望的就是杭爱山,面对的则是整个色椤格河流域了。除了被汉帝国称之为“余吾水”的图拉河之外,扎卢丘特山之水,也流入了鄂尔浑河左岸的另两条支流:哈拉河、依鲁河。今天的蒙古人,之所以将不尔罕山视为圣山,很大程度是因为它是克鲁伦河、鄂嫩河两大高原东部河流的连接点。同样的理由,如果扎卢丘特山如果能够将色椤格河流域东部的河流,都串连起来的话,那么加上它的高度,以及与图拉河谷之间的距离,它的确是一个很好的,用来宣泄中国人“到此一游”心节的好去处。  当我们定位清楚狼居胥山的位置后,还有一个被霍去病同时祭祀,名气却没有那么大的山也浮出了水面,它就是“姑衍山”。在中央之国的文化中,“封”字总是和“禅”字相连,被称之为“封禅”。很多人会误以为这是在做一件事,不过它们其实是两件事,与之相对应的就是天、地了。简单点说,“封”所指的是祭天,禅指的是祭地。天、地总是要被一起祭祀的。说起来祭天的地方好像总是更为知名一些,就好像大家都会知道北京有皇家祭天的,那个圆型的“天坛”,却有很多不知道,还有个方形的“地坛”一样(合天圆地方之说)。  定位姑衍山对于解读霍去病此战的目的地,也有很重要的帮助,因为在同一地区祭祀天地的地方,并不会太远。与祭天要选择最高的山峰不同,祭地的地方并不需要太高。山脉之前的丘陵即可,为的是更加接地气。环顾图拉河谷周边,无论从风水还是地缘角度看,最有可能成为霍去病祭地场所的,就是乌兰巴托之南,与之隔河相对的博格达汗山了。  从地理位置上看,博格达汗山本身就是一个环境分割点。往山的北边看,自图拉河谷而起的漠北草原,以依附于肯特山的大片树林,会为让我们感觉到这是一片有生命力的土地,而当你再把目光转向南方的时候,你会发现映入眼帘的,就是茫茫戈壁了。这种青黄相接的景象,无疑会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,并增添博格达汗山的神秘感。在今天蒙古人的心目中,博格达汗山也是地位仅次于不儿罕山的圣山。  在二千多年前,博格达汗山北连草原,南接戈壁的存在,势必也会吸引攻击至此的汉军的注意。如果霍去病想选择一个即“接地气”,又符合祭地要求的山丘,没有比它更合适的了。今天的我们,可以将《汉.漠北之战示意图》中所标示出来的这些地标印在脑海中,将思绪接回到两千年前,想象一下春风得意的霍去病,在汉军及归降匈奴人的簇拥下,登上肯特山脉的最高峰“狼居胥山”祭天。然后再南行至姑衍山祭地,将匈奴人视为天然屏障的大漠戈壁尽收眼底时的心情。  “封狼居胥山,禅于姑衍,登临翰海”是汉武帝在此役之后,赐封霍去病的昭书中,对这一地缘大事件所做的记录。说到这里,需要解释一下“瀚海”二字了。由于贝加尔湖在蒙古高原太具有象征意义的,很多人希望霍去病攻击至此。因此瀚海也就被很多人联想为“贝加尔湖”了。但事实上,瀚海所指的是蒙古戈壁。结合我们刚才所做的地缘定位,大家应该也应该清楚了。单从地缘角度看,汉军也没有必要攻击至贝加尔湖的(并且肯特山也不与贝加尔湖相连)。  当霍去病攻击至图拉河谷,并以在狼居胥山、姑衍山上举行封禅大典时,漠北之战也相当于画上句号了。当然,让卫青和霍去病在肯特山与杭爱山之间的草原上会师,也许会更具有象征意义。要是卫青不是过于谨慎,在完成了对赵信城的扫荡之后,马上就撤军的话。霍去病应当是很愿意,在他的舅舅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战果的。不过即使没有完全这样的会师,东西两路汉军,同时攻入单于所设庭的两大河谷(哈拉河林河、图拉河),也足以让匈奴人元气大伤,并视为奇耻大辱了。  卫青的攻击线路,在之前的内容中已经解读清楚了。现在,在标定了霍去病部的攻击终点,是在图拉河谷而不是贝加尔湖后,我们需要了解东路军是怎么攻击至此的。事实上与西路军一样,东路在单于庭的所在地,应该也没有遇到太多敌人,他们的决定地点,就是在色楞格河流域之外。  阴差阳错的成为霍去病部攻击对象的,是匈奴左贤王部。当匈奴单于本部集结于燕然山麓,准备与右贤王部的精兵,一起阻击卫青时,整个匈奴中东部的安全,就全部由左翼部落负责了。至于此时匈奴左翼主力集结在哪一区域,又是在哪与汉军展开决战的,我们明天再接着解读。

http://pan.baidu.com/s/1kTqLE2F高清漠北之战示意图


狼居胥山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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